昨天,由中央美术学院、中国美术馆和中国美术家协会共同主办的“靳之林油画大展”在中国美术馆开幕,画家靳之林首次将其一生艺术创作集结展出。展览展出了靳之林60余年来创作的两百余件油画作品、近百幅素描作品,以及回顾靳之林致力于民间美术研究历程的文献。
从全国各地赶来的靳之林同学、学生来了,和靳之林有着深深交情的陕北农民兄弟也来了。57岁的延川县桑洼村农民毛水源是自费专程来看画展的,他坐了一夜火车,刚刚把一口袋红枣放在美术馆收发室,转身就走进了靳之林画展开幕式。毛水源说:“接到靳老师电话,说是要办画展,我说什么也要来,还给他带来了大红枣。”2005年,靳之林到延川县写生,就住在毛水源家里,“拍雪景,画画,靳老师一天到晚忙个不停,冻得手直抖还在画。”毛水源说,靳之林深挖中国文化的这种精神值得他来。
靳之林直接受教于徐悲鸿、齐白石、董希文等,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以《毛主席在大生产运动中》和《南泥湾》享誉画坛。中年以后却因从民间剪纸中发现中国本原文化符号,转向研究和寻找中国文化的精髓。与此同时,他开创的油画四条屏,把对自然的热爱,抒发为对生命绽放的歌颂。他呈现而出的黄河、玉米地、雪景,让人触摸到中国艺术家的大气和超然。眼前一幅幅作品看过,观众会发现,靳之林自始至终以“亲吻黄土地”作为其艺术理念,他一直在试图寻找中国文化的脉络,中国文化的根。
去年5月,油画《南泥湾》创造了红色经典的拍卖奇迹,以1344万元被收藏家蔡铭超拍得。本次展览,尽管只展出了《南泥湾》复制品和4件素描作品,但依旧是观众关注的焦点。而展览展出的大量文献资料,则让观众寻到艺术家的思想脉络。
此次展览将于5月23日结束。
扯不断的延安情结
82岁的靳之林质朴得一如农民,他说,自己并不情愿抛头露面。在昨天的开幕大展上,他的发言谈不上精彩,远不及他60年的艺术创作精彩。
“画《南泥湾》不需要夸张”
靳之林扯也扯不断的延安情结因《南泥湾》而起。
1947年,来自河北滦南县的靳之林考取北平艺专,“齐白石老先生给我们上课,从不讲课,上来就是在桌上铺好纸,研好墨,备上一碗清水。”齐白石画荷花,从不涮笔,整幅画一气呵成,笔墨很有气势。学国画,学西方立体派、野兽派,游走在中西方绘画天地的靳之林却始终觉得没有找到自己。
“1949年北平解放时,我才真正找到了自己。”靳之林说,是古元木刻、赵树理的小说,还有陕北民歌、陕北剪纸,以及这些解放区文艺作品中表现出的生命活力,表现出的火辣辣的中国农村生活,让他找到了自己。
1951年,靳之林的机会来了。因为受邀为革命博物馆完成《毛主席在大生产运动中》创作,1959年初,靳之林第一次踏上了延安这块热土。亲眼看到延河水,亲眼看到宝塔山的倒影,情不自禁地脸贴着宝塔山的倒影,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。“复饮延河水,脸贴宝塔山,十年不眠夜,热泪想延安……”。这首自创长诗至今难忘。
1960年靳之林又接受军事博物馆《南泥湾》创作任务。再度去延安,靳之林的目标更明确了,他开始搜集具体素材,包括水桶、碗等很多细节。这里强烈的色彩彻底让他神魂颠倒了。“蓝天白云金山,白羊肚手巾,黑或蓝的裤子,红布兜兜,红黑红黑的脸,还有金黄色的黄土,刚翻过的赭石颜色带水分的湿土,色彩质朴、强烈、浓郁。”最后是解放军和延安干部的草木灰,他们的衣服是那种发白的灰,这种灰是最崇高的,也是最神圣的色彩。“后来在《南泥湾》里,我重复地用这几个颜色,作为主调。”他认为,画《南泥湾》不需要夸张,生活本身就是最高的生活。
“抓髻娃娃的世界我完全不懂”
本次展览展出了刺绣、剪纸、瓷器等数件靳之林收藏作品,这仅仅是他搜集来的10万件珍贵民间艺术品的冰山一角。
1979年,还是在延安,靳之林初识剪纸。他回忆道:“在安塞县,40位剪纸能手组织到了一起,40岁的白凤莲开了头,剪了五个一串手拉手的抓髻娃娃,她说抓髻娃娃手拉手走到大门口,贴到墙上,意思是天不怕,地不怕,是辟邪的。”又有一个妇女剪了一个坐着莲花的抓髻娃娃,说这个是结婚时用的“喜花”,还有的抓髻娃娃是一手拿兔,一手抓鸡。
“抓髻娃娃的世界一出来,我完全不懂了。”为了解开这个谜,靳之林花了整整5年的时间。博览群书,跑社科院,最终他发现,陕北老大娘交给了他两把金钥匙,一把是“阴阳相合化生万物”,一把是“生生不息”,这正是中华文化的根。靳之林还不断琢磨:“这些大娘不叫民间艺人,她们叫劳动妇女,民间艺人是以剪纸为生,她们是为自己的生活服务的。这是一个民族文化的群体,没有她们,也没有尖端的精英艺术。”
“我所有画的第一批观众是农民”
“我跟朋友说,我不是画家,不是考古学家,也不是民俗学家,但是我最认同的就是我还是农民。”
靳之林的创作和农民播种一样,遵循自然规律。春画北京的海棠、芍药,到了夏天,靳之林一定会回滦南县老家过暑假。一次次钻进玉米地,他被其茁壮的生命力撼动。“玉米的叶子是转着圈长的,那种形状就像火焰一样,分明感觉到他们是一棵棵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树。”靳之林说,穿个裤衩背心在玉米地里作画的感觉如同凤凰涅槃,“我感觉我的笔也是转着往上长,往上画,这时候觉得西方油画的点笔不行了,要拿出中国毛笔,就像写狂草一样。”
每年春节,靳之林一定会回陕北过年,和满窑洞的乡亲们在一起,他的心平静、舒坦、快活。他对那些茶碗、茶杯、烟袋,都充满了浓浓的感情。
靳之林说:“我的画年轻人也许不喜欢,但是农民喜欢,我所有画的第一批观众也都是农民。”在延安延川县小程村画黄河,正是那些质朴的农民一次次赶着驴车,把靳之林长4米的画布运上了山头,也是他们轮流上山给画家送饭。